中午吃飯的時候,身邊的人把饅頭皮兒揭下來了,我很驚訝,他解釋說自己愛吃饅頭皮,勁道兒!我笑著隨口接了一句:“這要是被我姥姥看到,早就把你趕下飯桌了!”她很好奇:“姥姥家規(guī)這么嚴(yán)嗎?”“是啊,小時候和姥姥一起吃飯是我們最規(guī)矩的時候了,筷子拿的長短、喝粥不能出聲音、筷子不能搭在碗上……”突然有點說不下去了,原來那個老人,在不知不覺中浸染了我的生命,將她的一切傳承給了她的后輩子孫。
姥姥說:“人啊,不能一輩子只看眼前的苦,看長點苦味就淡了。”那個老人,一米五幾的瘦小身軀早早就佝僂,大字不識的女人卻在丈夫早逝后扛起家庭的重?fù)?dān)。六幾年的饑荒年代,她自己一人拉扯著五個子女,沒黑沒夜在地里摸爬滾打,微薄的收成很難填飽一家人的肚皮,在很多人家把孩子從學(xué)校拉下來掙工分的時候,媽媽依然安穩(wěn)的坐在教室里,姥姥只是覺得多讀書總歸是有好處的。每當(dāng)家里日子難過的時候,她總是說:苦日子總是有數(shù)的,過一天就少一天,多往后面看看,就覺得其實也沒那么苦了。當(dāng)我長大成家后,姥姥也是拉著手這樣告訴我的。
姥姥說:“孩子就像小樹,不修不直,不抽不長?!崩牙褜τ谧优慕甜B(yǎng)是極其嚴(yán)苛的,甚至說是刻板的,她自己有一套特別的規(guī)矩,小到言行舉止,大到人情往來,姥姥的規(guī)矩涵蓋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,小時候不懂,每次面對她的訓(xùn)斥都是滿滿的牢騷,然后這種訓(xùn)斥就會升級為恐嚇和體罰,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妹妹喝粥總是會剩下一點,以往都是爸爸替她喝完,但是姥姥不允許,她瞪著眼睛說:“不喝就把她的腦袋拔下來灌上!”那時候的我們深信不疑,每次吃飯都很自覺地把自己碗里的東西吃完,漸漸地也就改了吃飯拖拉,剩飯剩菜的毛病。類似這樣恐嚇人的話有很多,但是在不知不覺中,我們改掉了許多的壞習(xí)慣,也保留下很多好習(xí)性。在教育孩子方面,姥姥從來都不是溫柔體貼、循循善誘的,她如同狂風(fēng)暴雨洗滌著、沖刷著我們,這也使我們更加完美的長成。
姥姥說:“子女成婚既是成家,老人除了幫扶其他不要插手?!崩牙岩簧獜?qiáng),從來都是當(dāng)家主事,說一不二的,但是當(dāng)孩子們成家之后,她就慢慢地變了,雖然會在子女出錯時出個主意,指點一下,但是再也沒有替他們做過決定,這種改變是悄無聲息的,不知不覺中曾經(jīng)依賴她的孩子們都支撐起來自己的小家,姥姥卻越發(fā)的沉默了。后來我結(jié)婚的時候,姥姥對媽媽說:“成家就是長大了,你一定要多幫她,帶孩子啊,收拾收拾啊,多問問錢是不是夠花,把持一個小家可不是容易的事啊,當(dāng)老的的一定上心。但是家是人家自己的,啥事你別多問多管……”姥姥語重心長的話語飽含生活的智慧,這個老人雖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(rèn)識,但她卻活得很透徹,很清醒。
姥姥說:兩口子過日子就像撐船過河,難免遇上風(fēng)浪,磕磕絆絆,但是夫妻齊心才會一帆風(fēng)順;姥姥說:家有一老如有一寶,老輩人的觀念舊,你可以不認(rèn)同,但是靜下心來想想是不是有啥好處;姥姥說:教養(yǎng)子女要一碗水端平,人心都是偏的,但是偏了一處就在其他地方補(bǔ)回來,那樣姊妹兄弟才叫膀子……姥姥說了很多很多,我卻總覺得自己記住的不多,可是總是會在偶然間想起姥姥的話,總是會在生活的點滴中找到她的影子?,F(xiàn)在那個老人已經(jīng)離開了許多年,面容開始在我的記憶中模糊,但是耳邊卻清晰的聽到她那緩慢、低沉的聲音。姥姥的話慢慢地印記在我們的骨血里,也將傳承在我們后輩的記憶中,我想這就是家風(fēng)吧。
(新啟元:李林)